“你今天还打算回家么？我开车送你。”
易云环顾了一圈杂而不乱的事务所，看来侯双在照顾戴南一这件事上还是颇费心思的。
“不了，你自己走吧，我把明天的午饭做了。你也知道那家伙的情况，我不管他再没人管了。”
侯双说着撑起身子往内屋走去，打开灯后穿起围裙，麻利地从冰箱翻出些冻肉和土豆倒腾起来。
“你别说，我还真是挺羡慕他的。”
易云朝侯双的背影笑着，靠在门框上注视她忙前忙后的身影。
侯双这样一个精致干练的职场美人，挤在不到五平米的狭窄空间里，摆弄这煤气罐和残旧的厨具，这幅光景怎么看都不协调。
“那个没良心的说我才是幸福的人呢。”
侯双熟练的用菜刀将食材切好码在一边，然后在男式围裙上擦了擦手拧开煤气罐的开关。
“他是这么说的啊……”
易云默默将一切收在眼里，心中也不是滋味。
打认识侯双和戴南一那天起，他便一直注视着侯双追逐戴南一的背影。
他是对侯双这份感情触动最深的旁观者，正因如此他也早就明了侯双十年的苦恋。
以死党的身份站在戴南一的身后，易云同时也在守护自己最好的异性朋友。
“忙完就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易云不喜欢只有他和侯双两个人的空间，哪怕多呆一秒对他而言也有一种愧疚。
愧疚自己没能撮合成这一对因误会而耽误至今的可怜人。
“路上小心。”
侯双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也没有送易云出门的打算。
……
易云离开事务所后没有马上回家，他驱车直往戴南一所在的第一医院驶去。
既然已经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易云是一秒也不想耽误。
深夜的住院楼依然灯火通明，世界上只有这里才会有这么多无眠之人。
在护士台问清戴南一所在的病房后易云穿过一路来往的病患家属，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的门，轻手轻脚走到病床前。
眼前戴南一平稳的呼吸和他身上稀薄的黑紫色气息，让易云确信他已经进入了深睡，
“这模样还真是惨烈啊……”
戴南一整个右臂被绷带捆的像粽子一样，易云在他身旁坐下后开始闭目养神。
易云也没有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两次能力的经验，前日所积累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散去。
“就让我来看看你背负的东西吧。”
下定决心后易云猛地睁开眼，朝戴南一放出金色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亮光惊扰到了病房对侧的另一位伤员，他翻了个身背朝光芒的方向再次回到了梦乡。
太阳穴传来的微微刺痛提醒易云他的能力已经成功起效，于是他不顾姬野玲奈的忠告，毅然决定使用从戴南一处夺来的异能。
这份能力一旦开启，在持续时间内再也无法取消。
易云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串数字——
七百五十七天二十一小时三十二分四十六秒，
四十五秒，
四十四秒。
数字在戴南一身后不断跳动着，易云狐疑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那家伙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么……”一时间易云无法理解映入眼帘的一切。
这串数字为何会让姬野玲奈这样见识过无数能力的专家都讳莫如深？
又为何会让戴南一遭受那样凶险的威胁？
易云移开视线想寻求更多的线索，他从病床侧站起身，开始用这幅戴南一的眼睛去确认周围的一切。
对床的伤员身后跳跃着不同的数字，这串数字相较戴南一的多了不止一位数。
易云确认之后走出病房，一个一个地扫视身边的人。
视野中每个人的身后都有着一串不同的数字，这些数字或多或少，但没有一个人和戴南一一样只有百位数。
恰好几名家属此时簇拥着值班医生焦急地推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伤患从电梯走出。
楼道中的人群急忙让出一条小道，易云在和病床擦身而过时也着眼看清了那个伤患的情况。
他身后的数字仅剩下了小时和分秒，一旁的心跳监控器为易云解释了眼前的情况。
“这个数字……是人的死期……？”
解明数字象征的意义后易云不禁翻起一股呕吐的冲动，他立马捂着嘴倒在楼道墙上，不住地呼吸氧气。
“七百五十七天……只有两年出头的时间？！”
胸中翻滚着的情绪促使易云手脚并用歪歪扭扭跑回病房，此刻床上戴南一平静的睡脸仿佛在嘲弄着他决堤的眼泪。
“你到底在干什么？！”
易云强忍着愤怒朝戴南一低吼道，
“拖着这副身子还管什么玩家，管什么卡面决斗啊……”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不知怎的，侯双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易云的脑海中，
“多看看身边的人吧……”
“好歹分一点时间给她啊……”
与肆意流露的情绪相对，易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什么叫你才是幸福的人啊……”
“姬野玲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床的那头传来戴南一沙哑冷漠的声音，听见易云的话他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不公平。”
易云看向戴南一的方向，泪眼婆娑的抱怨道。
戴南一忍着痛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玻璃，然后从枕头下面翻出烟盒抽出一根烟，
“我本以为你能理解我，看来瞒着你是对的。”
嘶——
随着吐息，戴南一回头瞥了一眼对床的病友，
“眼睛里还真是好久没这么清静过了。”
易云不敢直视戴南一身后的数字，垂着眼说：“多久了？”
“五年了。”
戴南一拿起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话随烟雾一齐吐出：“大三那年生日，我因为一点小事跟我爸赌气。”
才刚吐完紧接着戴南一又抬手深吸了一口，烟头的火星瞬间前进了三分之一，
“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当时我爸背后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数字意味着什么。”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数字减少，然后在只剩几个小时的时候用这双眼睛亲自目送我爸出门。接着没多久就接到电话说他在单位倒下了，医院最后也没诊断出个结果，只说是急性肝功能衰竭。”
“命运用最残酷的方式帮我解释了这串数字的含义，也教会了我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说完戴南一把烟头在外墙按灭，又抽出一根新的点燃，
“还有两年的时间，我可以用这副不死之身去做所有对的事情。”
“什么是对的事情？”
对话间又一支烟的火光消失，戴南一回过头来看着易云，
“我爸的身子一直很硬朗，虽然爱喝酒，但这么多年体检肝脏也没出过问题。他走后，我借律师的身份调查了很多。异能者这东西就像房间里的蟑螂，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已经满屋子都是了。在查到银都市有其他异能者的时候，我就推断他的死一定不正常。”
戴南一将这几年自己调查的结果尽数说出：“虽然我一个蹩脚律师能接触的资料不多，但是我不想把其他重要的人再牵扯进来了。”
易云理解了戴南一的顾虑，但仍旧不认同他的做法，
“所以你丢下你妈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就这么躲着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么？”
“只是有些孽缘怎么都斩不断啊。”
戴南一拍了拍易云笑道：“你小子不也瞒着我死缠烂打的么？”
“毕业回来那年我约你吃饭，一眼就发现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你说我放得下心么？”
现在想来易云才明白其实自己早就已经觉醒了，只是当时还不明白看到的是什么而已。
他只感觉死党回到银都市后行事变得乖僻，认为身边必须得有人陪着他。
也正因如此，他还联络了另一个同样关心戴南一的人。
“你可是给我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帮你的话，我们就不能再涉足卡面决斗的事了，干脆一切都交给姬野玲奈他们吧。剩下的时间你不如就好好陪侯双，不要再给自己留遗憾了。”
易云将姬野玲奈的提议说给戴南一，他也认为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可等了你十年了。”
“我必须给自己个交代。反正命运都已经给我下了死亡通知单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即使丧失了能力你也要继续调查么？”
“反正我怎么做数字都不会减少。挑衅一下死神，不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么？”
戴南一无奈笑道：“不如说能死在数字归零前更让我开心呢。到了阴曹地府，见到阎王爷的时候还能扫扫他的面子。”
“你也别做无用功了。真为我着想的话不如省下这点功夫，留下你裁决者的能力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侯双。”
说完他把烟盒藏回枕头下面，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副墨镜，
“虽然晚上戴墨镜开车挺危险的，但我劝你还是少用那双眼睛看这个世界。”
“等我死了，她总有一天会忘了我。”
易云接过墨镜，戴南一再次拍了拍肩膀下达逐客令：“放心，她还有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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